Wake to Sleep

回程入關時，海關阿叔在我的護照上蓋下戳印，居然抬頭對我說：「呦，去過生日的啊？」這一年的生日，我居然在腹瀉之中，於吉隆坡的旅館內度過。行之經年的生日省思，並無法如往年在游泳池、跑步機上進行，竟然也在馬桶上，肚子洩個不停，腦子也轉個不停。

我們終究到不了要去的地方啊。即便山長水遠的跑到馬來西亞最東端的仙本那，再坐船出海到更東邊的馬寶小島上繭居，等待前往夢幻之海龜島西巴丹島去潛水的機會。但，看著同行的潛水客個個都登上開往西巴丹島的慢船，只有我們困頓死守馬寶，就是抽不中籤，無法成行。第一天背部就嚴重曬傷的我，加上第二天又上演了暈船、怒海餘生的戲碼，馬上宣布退休，專心扮演起賢慧的漁村主婦的角色。每天早上恭送友人出港潛水，回房間洗洗衣服、看書、昏睡，晚上再去港邊恭迎友人歸來。當時看的書裡有一句話：「I wake to sleep.」事實上在形容嬰兒的境界，我卻彷彿中了強烈的暗示，老是昏睡，醒來只是為了再入睡。枯乾的躺在熱帶異國的大床上，天花板的電扇徐徐轉動，我突然理解，那些老外作家像毛姆、葛林等，當年因為戰爭進駐東南亞各島國時，是怎樣的聊賴，無止息的做著亂七八糟的夢。

「潛水廢渣」，我們投靠的潛店，澳洲人開的，裡頭投宿的潛客以白種人居多。並不潛水的我，幸而假高尚的帶了一本英文小說，緩慢的閱讀速度，加上時不時陷入昏睡，倒也輕而易舉度過繭居平靜生活。

老外在沙灘上喝啤酒，玩著旅行用簡易版 chess game。

馬寶島令我懷古想像當年毛姆、葛林等人駐紮於東南亞各地的情形。眼見當地村落貧窮、散發惡臭、無處可去、無事可做，自己人憑藉高度經濟優勢，利用相對廉價的當地物資勞工，營造出些許本國情調，身處千里異鄉之外，仍舊是沙灘、啤酒、西洋棋戲。

村落的孩子們。

熱帶國家天生懂得鮮豔顏色的妙處，配色大膽果斷，令人心情爽快。馬寶島有趣之處，在於高級的觀光度假村，與髒亂的當地村落，參差錯落的比鄰共生。我們居住的度假村旁邊，就是個小漁村，知道他們是極度貧窮的，但也無法得知，究竟哪一方比較快樂。畢竟葛林小說裡的人物，往往都被空虛吞噬了心靈，落得客死異鄉的下場。毛姆的人物，倒不乏整個背棄西方文明，反而由當地原始生活中，找回一直被文明規訓打壓的動物性，而重獲生之欲。

度假村一號房住了一個瑞典家庭，白種人父母親，帶著2個男孩1個女孩，年紀約在3歲到10歲之間。可能因為孩子小，無法參加潛水活動，如此一來在這遠方熱帶小島，確實無事可做。看著他們一家子，從早到晚，坐在陽台上，父親與母親一人一本小說，板著撲克臉孔一本接一本的看，男孩女孩在旁邊忽隱忽現的跑進跑出，大人不耐煩了，便拿包餅乾餵食小孩，去查了住房登記資料，這家人入住七天！這種度假形式與心態，來自近乎第三世界國家的我，尚未能理解。尤其是父親那張浸滿了疲憊與苦悶的臉孔，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仙本那的市集，顏色是如此明豔...

而我只是無止盡的昏睡... 關於昏睡的狀態，唯一有點領悟的，就是「I wake to sleep.」這句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