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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7/04

Way to Change

2003年的室友強納森,一臉落腮鬍身型削瘦的小學老師,蝸居於布魯克林的破敗小公寓,每天清晨五點起床,焚香向東方對麥加朝拜,總是靜悄悄的生活。當時所有室友共用一支室內電話,他囑咐我,凡是電話來要找「強納森」的,務請回應他不在,唯有電話裡說要找「強」的,才請稍待讓他接聽。躲債來的啊,後來突然有一天,強說他要離開紐約了,去非洲某地方找他老師做靈修出家之類的東西。

那時候我總開玩笑的叫他 Jon to nothing (Jon-nathan),廢渣強;他也微弱的回擊叫我 Wei to change (Wei-chen),等待改變的瑋真。玩笑中也似乎有所命中,那時他的生命好像無所事事,而我似乎在等待什麼發生。

於是他用許多儀式性的東西來安身立命,維繫此身之不墜。晚間 6 點 30 分,開始在廚房煮著他的濃縮薄荷茶,烤箱裡烘烤著水牛城雞翅,客廳桌上擺著冰透的啤酒,一切總在 7 點 10 分就緒,便打開電視看紐約洋基的賽事。慣性練就的分毫不差,竟有一種儀式般的神聖感。最近讀到楊照說他工作回家的藉慰就是打開體育頻道,知曉必有體育賽事在那兒等他看,便能安身立命。

而我偶爾飄過客廳,有一搭沒一搭的啃支雞腿、啜口啤酒、或被強迫推銷那濃縮薄荷茶,也隨之看了些棒球賽。記得是2003年的季後賽,洋基跟紅襪的世仇對決,洋基好似再無後路,卻連續好幾場後來居上,神奇至極的翻牌獲勝,我不禁激動的對強說:「我的天啊,這個洋基就是不會輸啊!」強大笑回答:「詛咒是真的!」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那年季後賽結束後,強甩掉無所事事,出發求道,我等待的事情也發生,隨之搬離那座破宅。

然而2004年那洋基不再贏,詛咒也從此失效。安身立命的慣例,哪裡找?

2009/06/09

Random notes on musical

高同學找我去看台大戲劇系十周年公演「木蘭少女」,聽說是音樂劇,當下就想打退堂鼓,因為做不好的話很容易極恐怖,在她拍胸保證只要不好就可隨時離場下,加上,喔是蔡柏樟編劇的本啊,就提起興趣的去看了。謝幕的時候,看到女主角忍住淚水的樣子,突然覺得做舞台劇真的太迷人,一群瘋瘋傻傻的人,一起瘋瘋傻傻。

但歌舞的部份,還是差的很遠啊。台大真的跛腳,只有戲劇系的學生,沒有舞蹈系、音樂系主修的專才。從一開始,現場樂隊演奏的音量,就常常掩蓋演員的台詞,聲音非常不清晰,感覺很亂。女主角木蘭少女的第一首獨唱:「我、非我願;我飛、我願」,起初覺得只是為玩文字遊戲而感覺造做,但後來,可能女主角唱的口氣還算分明,竟讓我想到,也許這就是台大戲劇系十周年想表現出的氣魄吧,不做正統、較安全的經典劇碼,而選擇做冒險的古裝自編歌舞劇。

演到「撿肥皂」那段子,我整個活了起來,這才是由 K24 一路下來,台南人的王道啊,尤其結尾最後兩句唱詞僅用小提琴配樂,突然將氣氛由下賤瞬間昇華到高貴,編曲有亮點。加上個人特殊愛好角色名稱為「X 氏」如「阮氏紅琛」(當年搞軌案受害的越南新娘名字,我一看到就迷上了),或丫環名如「翠環」、「翠珊」等,所以看節目單時發現木蘭媽媽的名字是「余氏」時,我整個入戲了,好羨慕她可以演「余氏」這種夢幻角色。況且「余氏」有一段戲,演的是嬰兒不小心被拋出,我們「余氏」立刻一個懶爐打滾、鯉魚打挺,飛撲在墜地前接獲嬰兒,這梗我真是百看不厭,次次都被逗樂。

剛好日前接案拍片時,跟攝影師在高鐵上聊天,聊到百老匯的歌舞劇。他提到歌劇魅影,念念不忘,歷歷在目。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那一年皇同學撥冗視察紐約及波士頓,帽同學、高同學及我都戒慎恐懼的接駕,當然行程中處處充滿巧思,但個人心中最 high 的一刻,是我們跑到東村的 Sing-Sing 卡拉 OK,大唱特唱歌劇魅影的時候。因為高中英文老師以歌劇魅影裡的曲子當做英文教材,所以咱這一班高中賤友,故多能鄙事,不,是多能唱歌劇魅影。只能說,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真是 high 翻天,尤其是魅影鼓勵克莉絲丁鬼叫的那一段:

魅影:Sing for me~ Sing~ My angle of music
克氏:Ah~~~~
魅影:Sing~~
克氏:Ah~~~~
魅影:Sing for me
克氏:Ah~~~~ Ah~~~
魅影:Sing, my angel of music. Sing for me!
克氏:Ah~~~~

只能說銷魂到爆炸。以下是1988年東尼獎上,天殺的莎拉布萊曼跟麥克克勞佛的演唱。真是天殺的莎拉鬼吼,還有 Music of the Night 超性感的麥克啊。

2008/12/01

A Scene About Loneliness

數年前某個冬夜,一行四人,皆是異鄉孤客,聯袂參加某惡名昭彰交友大站舉辦之 party。一入內,整層樓的費耳蒙瀰漫空氣,邊間有一供人放置衣物的小室,極度黑暗,潛行入內,察覺每個牆角甚至地面,都有身體纏繞,正行相濡以沫大法。

進入主廳,五百頭鑽動的大場面,酒灌下去,並各自尋求各自歡去。震耳欲聾無法傳聲下,往往藉由手勢及擠眉弄眼傳替訊息。「舌頭伸進來啦,超噁心」「你帶幾個保險套?先給我2個」

得空回頭一看,同行唯一的男生獨自坐在牆邊的一張板凳上,顯然毫無搞頭。他面前疊了剝下的橘子皮,正孤獨的吃著橘子。試問他狀況可還好,他竟答之以大吼:

「我 好 寂 寞 啊~~」

霎時反應是笑了出來,卻漸漸的,感受那悲哀。竊以為,此為描寫寂寞之,絕佳一景。

2007/12/31

New York State of Mind

是這見鬼的寒冷,在歲末時節,令我不可遏抑的想念紐約。

我怕冷,討厭冬天,喜歡夏天汗涔涔的感覺,是出了名了。連我最景仰的導演柏格曼,我都不喜歡看他的 Winter Light 冬之光,太冷了啦,冷到骨子裡去,很不舒服。

可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空氣感覺,讓我想念起,許多事、物,mainly NY based.

我想念冬天,日光時間特別短,短到靠北,半夜不睡,一覺起來,下午三點半,天居然就黑了,一天就這樣消逝。穿上厚重的大衣、手套、圍巾、帽子,在家裏掙扎啊掙扎,不想出門。總要鼓足了勇氣,才能踏出大門,可一走出去,那樣清澈到近乎透明結晶的冷空氣,又讓我燃起一股戰士的感覺,是的,我要戰鬥,我要征服這酷寒,我可以有力量。

冬天,總是用這樣暴烈的方面,鼓舞我的鬥志。

我想念 Sen-I。有時候買菸的時候,我會買小包裝的 Marlboro Light。因為,那是我的第一包菸。抽菸也是有師父帶進門這種事,你會跟著教你抽菸的人,抽同一款菸,直到,老練了,練出自己喜歡的口味及品牌。 Sen-I,就是我的抽菸師父。

我懷念的,是冬天冷到靠北,跟她從地鐵站鑽出來,不走地下引道,因為我們要抽菸。哆嗦著雙手,拔下手套,往皮包裡掏啊掏。冷冽的風勢總是吹熄火柴,總得劃過至少3-4支火柴,才能勉強點著菸頭。然後,我們就喊著「這火不能滅」,菸頭就著菸頭,一支接著一支抽起來。太冷了,太凍了,我們就在地鐵的出口邊,邊噴著無聊的煙霧,不停的上下跳動。

這讓我想起 Jack。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可能是,在 Kim's Video 打工的無聊時光,總是等著他出現,我就使用我那10分鐘的休息時間。總是跟他散步到第四街口的三明治店Altlas,坐在店門口的長椅,他從口袋裡掏出菸草,慢條斯理的捲菸,遞給我。

在我連續抱怨了五天劇組準備的東西有多難吃、連咖啡都沒有之後,在半夜3點,他出現了,帶著自己做的照燒雞肉便當,以及一壺放在保溫瓶剛剛煮好的咖啡。那是12月底的冬天,在布魯克林/皇后區交接的三不管地帶,在一堆廢棄工廠中間的拍攝地點。氣溫未到酷寒,他穿著水手大衣出現,帶來溫暖的晚餐。

怎能不想起 June 呢?冷天想起溫暖的六月,天經地義啊!June 是朋友的朋友的老婆,常跟我講起對夢想的困惑。真的啊,周遭的朋友一個比一個酷,都有偉大或神秘的夢想,June 老覺得她沒有,不知道該為什麼東西燃燒。所以,就轉到非常現實面上的追求。

她縫紉、她編織、她做傢俱、她種植花草、她烹飪大菜。我掛念的,是薰衣草冬季死了嘛?到春天復生了嘛?一起討論中國新年要煮什麼大菜,花多久時間準備,記得一起在 Allen St.的市場掃街式的買菜,自以為懂的品評哪一隻溫哥華大蟹比較優。把自己累慘,到最後,我跟 June 多半什麼都吃不下,只顧著喝酒跟放空。外頭一片瑞雪兆豐年,June 卻是一身短打在煙霧大盛的廚房裡殺進殺出,滿臉紅通通的,不知是熱氣,還是酒氣。

令我萬分懷念的,是一張她的照片。夫家公婆硬要幫她跟她先生在台灣辦一場盛大的婚禮(是的,彷如「喜宴」的情節),於是,在漫長婚宴的折磨之後,June 這位盡職的新娘,一臉倦容,頂著殘妝及一身緊繃的旗袍,斜靠在殘羹狼藉的喜酒桌邊,幽幽的抽起菸,Virginia Slim 的 Menthol light。

想要結束這篇,拿什麼做結尾呢?我都想念 Mick,學校的編劇老師,常跟我說一些老梗,像是當年的百老匯秀、電影票有多便宜啦,下班後坐著地鐵去看洋基比賽,坐在遠遠的外野,喝著啤酒抽著大麻,是最好的時光。

一個冬日且無所事事的午后(正如今日),他看到我,叫我進他辦公室聊聊,忽然,他躺到地板上,雙手雙腳開始同步上下滑動。問我:「你認得這是什麼嘛?」我不知道,他得意的說:「這是在做『雪天使』啊!」

於是我學會了做「雪天使」,落雪後也跑到外頭自己做了雪天使,這梗,也就這樣進了我的電影中,成為我對冬天雪國紐約的,神秘而深邃的,鄉愁。

2007/06/22

Jetlag in 香港

Mon, 4 Apr 2005 07:47:48 +0800 (CST)

3/28,
傍沱大雨。在傑克送我進入機場之後,我才發現忘記把那支五百萬雨傘
交給他帶回去,難道我得帶著它上飛機、遊香港、再返回紐約。又是這樣一
支巨大無比五百萬傘,不但行李箱裝不進,連飛機的置物箱都太小。等我急
沖沖的跑到出口處想拿給傑克,他已經走了。
 
這是第一個時差。入口與出口、我與傑克。十分鐘。
 
大雨傍沱。紐約起飛延誤了三小時,我已註定沒辦法接上轉接的飛機,也沒
辦法如預期的在台北接到我媽,再一起前往香港。於是媽媽一個人先上了飛
機,到香港展開不可預料的等待;我在時間全攪亂了的高空,等待不可預料
的終點。
 
我以為這足以是第二個時差了。
 
3/30,
細雨微灑,香港也下著小雨。我找不到行李。又經過一場漫長的等待及
連絡不同時區的轉接站,原來我的行李還在紐約,根本就沒有上飛機。因為
不可避免的時差及距離,行李只能在四月一日下午抵港,正是我離開香港的
前一天。 Perfact!
 
3/30
下午,經過二十四小時以上的飛行加等待時間,跨越不知多少經度
時區的旅程,我到了細雨綿綿的香港。洗澡、洗衣服,然後時差來襲,陷入
深深的睡眠。三十一號凌晨三點,時差將我喚醒,也讓我再也睡不著。
 
我起床、走在半夜三點半的尖沙咀街頭,看著日間的喧譁變做夜間的沈寂,
舞小姐三五成群、胭容盡褪的招攬的士;印度及菲律賓外勞在
7-11 買啤酒
就在外邊唱歌跳舞起來;報攤開始派報;碼頭的販賣部亮著一盞孤燈;最繁
華的彌敦道變成巨大的施工場;商場空無一人卻燈火通明,裡頭員工正在清
潔;流浪漢歪在勞力士金錶行前打盹......
 
這是第三個時差了。
 
3/31,
搭著天星小輪晃啊晃的到香港島,在會展中心遇上一大群的大陸遊客,
他們如蝗蟲般的擁在回歸紀念碑前照相,蝗蟲般的擠進會展中心一樓的
OK
便利商店,買了麵包興奮的吃著。我們又跑到中環,搭著重慶森林裡王菲搭
乘的電扶梯,一路往半山去。看到了當年興中會的遺址,買了一個茶壺,下
山,茶壺摔破了。
 
回到酒店,把浴缸放滿水,享受著到紐約後就再沒有泡澡的滋味。浴缸的水
晃呀晃,暈眩的同時,我想,這不正是這趟旅程的寫照。
 
第四個時差,在水波蕩漾的暈眩中來襲。
 
4/1,
在九龍公園裡賞水鳥,跟媽媽一起學鳥叫逗鳥叫,還讓八哥學說了不少
話。八哥還真是好玩,你跟他講話,他真的會專心聽,然後逐漸模倣,當他
發出你教他的話時,真有成就感。
 
中午跟飾演爸爸的那位帥哥及他的阿姨一起飲茶,這帥哥是蔣家後人,我們
就聽他阿姨大講蔣家興亡及流亡史,非常有趣。
 
晚上在中環半山的一個酒吧的頂樓舉行頒獎典禮。因為是伏特加酒商贊助,
現場所有飲料都是伏特加的調酒。我想索取柳橙汁也失敗,最後喝冰水了事。
雖沒有得獎,但是跟蠻多電影從業者交流,體會到
"冬季海灘封閉" 的良好反
應,感覺良好。天上又飄下小雨,影展單位馬上又發給來賓一人一支兩百萬
雨傘。喔!我旅館裡已經有一隻五百萬了耶。
 
典禮結束後,帶著全是伏特加的微酣,在地的電影人代我們去蘭桂坊續攤。
蘭桂坊變了!六年前它很優雅、還蠻有點品味的,現在滿街都是俗爛的音樂,
以及白人爛酒鬼。白人爛酒鬼在街頭彼此以軟球攻擊,酒瓶打破聲不絕於耳。
我也遭受襲擊,頭、臉、嘴巴被打中不知幾次。我看著他們因被軟球追殺而
發出的興奮笑聲,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原來人們要被追殺才會有快感!因為都是假的,只是軟球而以"
"白種垃圾到亞洲城市灑歡,把這裡當成另一種胡士托般的天堂啊!"
 
第五個時差,在軟球打到嘴巴,又痛又吃到那上面沾著的酒液,以及見到
白垃圾重現胡士托,來襲。
 
* 胡士托, woodstock,
美國七十年代反戰的馬拉松演唱會,嬉皮及一大批年輕
人在胡士托會場鬧了三天三夜,玩泥巴戰、雜交、醉酒、打架、燒車等等。
 
4/2,
小雨中離開香港。總要告別時差了吧?不!紐約居然大雷雨,飛機在紐
約上空盤旋近一小時才降落。
 
彷彿在香港參加香港國際電影節的這四天,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時差之旅。


Bye Bye Twenty-five

Thu, 9 Oct 2003 09:43:02 +0800 (CS

十天前在一個電影的拍攝現場  紐約下東區的一個公車站前
我與另外一個工作人員假裝乘客等公車  他忽然跟我說
"Tomorrow I'm gonna be 30."  我說: "10 days later I'm
gonna be 26.  How's your twenties?"  他答道: "My
twenties sucked."  於是我開始想,
我的二十五歲是怎麼樣呢?  
 
搬一次家, 拍了第一部劇情片, 抽煙, 吸大麻,
放縱自己對感官的追求, 在外國人的店舖裡打工,
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表白, 對象還是女生,
看了至少300部電影, 跟李安吃飯, 跟蔡明亮座談. 
最重要的是在二十五歲的尾聲, 有自信自己會成為好導演.
 
"I don't believe it.  Your twenties didn't suck." 
我回問那個人.  他說:"I'm a slow learner.  Not until
now have I felt I could do directing." 
我覺得心有戚戚焉,
拍二年級片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導演. 
不是說沒有知識, 而是沒有肌肉.  到現場什麼都忘光光,
只會裝沒忘, 但是根本就沒有那種肌肉去扛起導演這個擔子.
 
"So, how was your second-year film?" 我問那個人.
"It was good thought, but sloppy."  哎呀,
又這樣心有戚戚焉了.  我對Angel 的感覺正是這樣. 
好的地方是有一些想法有一些東西還蠻有意思,
可是處理的太隨便太草率了. 
那時候真不知道導演是什麼意思.
 
另一個工作人員, NYU學生, 走了過來想加入我們的談話.
她說:"我知道你們一個是燈光助理, 一個是攝影助理. 
那其實你們心目中在電影裡的工作職位是什麼?" 
我說:"Directing."
她繼續問那個人:"那你呢?"  那個人回答:"Directing."
於是她摸摸鼻子就走掉了.  我與那個人相視一笑,
當然是當導演啦, 這怎麼會是問題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 在不到一個月以前. 
我還反反覆覆掙掙扎扎嘶嘶吼吼的想說要不要拍電影呢. 
直到一個月前開始作導演課的練習作業,
我感覺到我真的有練習到, 所謂的肌肉逐漸長出來,
那種快樂是真的很快樂.  好久好久了,
終於又有這種感覺就是我可以做得到,
而且可以做的讓人眼睛一亮.  還未必是多麼好,
但絕對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這就是我嘛!
這就是張瑋真每次presentation 都會蠻好的嘛!  
終於覺得掌握到某一種要領, 還是會緊張會害怕,
但是可以掌握了.
 
"My 25 wasn't quite smooth.  However, it did me a lot
of good.  I appreciate it."  托各位的福, 我過的蠻開心.
感恩感恩啊!


電影嗎? 是電影嗎?

Thu, 10 Apr 2003 04:52:27 +0800 (CST)

其實過的不是很快樂, 人際關係, 財務狀況, 學校, 工作,
所謂的自己的生活, 好想找一個平衡點,
前天下午在剪接室又這樣一事無成, 看著窗外,
忽然想要跳下去.  於是,
 
走上了十二樓, 建築物的頂樓.  大雪紛飛, 一個四月天,
去找心理治療師諮商.  穿過重重甬道迷宮,
才發現她們已經下班, 抱歉了, 明日請早.  只好,
 
晃到坎特電影中心, 正在舉辦校內的影展. 
入場只為了看一部四年級學長拍的二年級片 "Request." 
那是整場放映中最後放的一部戲, 好的不得了,
我看的全神貫注, I was completely dragged into this
film, and I knew I was watching something special. 
這是我在 NYU 有史以來看過最好的片子,
即使放到世界短片來說, 它也是我看過裡面數一數二的.
非常震撼. 此人名叫 Jinoh Park, 木卜 什麼的, 注意吧,
他會是日後非常重要的藝術導演.  然後,
 
走回剪接室, 開始掉眼淚, 一直哭一直哭,
還不停有人來敲門, 真是丟臉到家. 
怎麼人家二年級片可以做到這樣, 而且真的是做得到.  No
fancy shots, no crazy production designs, no big
budget, no professional crew or equitments. 
只是想的好深沉拍的好用心不可思議的專心奉獻真的什麼都給了電影,
一看就知道了, 這是了不起的
filmmaker.  整股氣從影片的第一秒鐘貫徹到最後一秒鐘,
沒有一刻是散掉的. 我沒話說.  難怪,
 
人家是坎城影展競賽片, 冰島全世界最重要的短片影展首獎,
走遍全球片子在巴黎倫敦東京香港放映. 
再回頭看自己的片子, 直搖頭耶. 
只是一直在想怎樣能讓片子有趣,
怎樣的鏡頭動作對話表情反應燈光美術會有趣.  可是呀,
Jinoh 的片子又讓我認清, It's not about interesting,
it's something beyond interesting. It's something
essential there. 而且,
 
這世界有兩種好導演. 一種是馬戲團班主型的, 費里尼,
法斯賓達就是這樣的. 片場好像是個馬戲團, 不停的在動,
導演在眾聲喧嘩中, 非常靈活有趣.  另一種是苦行僧,
全神貫注, 非常安靜, 話說的很少可是都很核心. 
塔可夫斯基, 奇士勞斯基, 以及我們這位 Jinoh
學長都是這一型.  那我咧?
 
大哭特哭耶... 好傷心好傷心.  這樣擔心自己做不來,
這樣傷心自己搞砸了, 這樣害怕自己什麼都不是.  忽然,
 
是電影嗎? 是電影嗎? 就是耶. 就什麼都是它耶. 
我所有的在乎擔心害怕憂傷難過人生失調, 竟都是它了. 
記得前不久遇到一個朋友, 問她 :"How are you doing?"
她一直講拍片的事進行的如何.  我打斷她, 又問:"I mean,
how's your life other than film?"  她說:"My life is
film." 我還這樣大笑. 我還不是一樣, 我還不是一樣...


有譜有譜

Thu, 13 Mar 2003 06:59:15 +0800

各位親愛的朋友
 
春天來了  日光時間已開始悄悄的變長  再過一會兒 
這個寒冷的不得了的冬天就要過完了 
想到那種到了晚上八九點日頭都還遲遲不下山的夏天 
就開心起來
 
彷彿呼應著新生的需求  我也開始有了新劇本的構想 
上禮拜五剪接剪到瘋掉 
跟同學相約要去看本系十二樓可免費十二次的心理醫生 
還大半夜打電話跟人訴苦  懷疑自己可能是個笨蛋 
同學間傳為笑談:"瑋真有沒有跟你說她是笨蛋?" "有有有
她還說她是豬" 
在家裡頹廢了一個週末外加把能吃的東西都吃光後 
昨天重回剪接室  竟然有一個新版跑出來 
而且我開始感覺一些東西了  這部電影有一些感覺出來了 
於是整天都笑咪咪 
笑到同學都以為我真的吃了什麼抗憂鬱的藥  "不不不"  我說
"只有吃胃藥而已啦"  唉喲  終於上路了
 
拍電影真是不容易  除了在現場要掌控一堆情況之外 
事後怎麼樣在你已拍攝完的毛片中找到一個頭緒  也是很難 
我之前一直覺得剪不下去就是因為不滿意表演 
覺得女主角小琳不應該那麼討厭安琪 
所以女主角一有厭惡的表現或甚至生氣 
我馬上啪一聲把她剪掉  結果把女主角剪掉了嘛 
因為她沒了個性  後來終於領悟為什麼她那麼容易對安琪生氣
 因為她很防禦性  為什麼防禦  因為才剛被室友傷害過 
我忽然理解她的心理狀態 
接著安琪因為小琳這樣的對待而受傷就變得有趣起來 
我把所謂假母女情的部分剪掉了 
現在就變成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love is difficult"
安琪初遇小琳 兩個人在街上丟蘋果大笑  好開心 
可是最後還是不成功  小琳拖了行李要走  見了安琪 
向她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轉身離開  安琪傷心的哭了 
小琳拖著一大堆行李過馬路  被絆在安全島上 
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休息  兩旁車輛呼嘯而過  近在咫尺 
不知不覺唱起歌了  綠燈亮  繫緊鞋帶站起來  要走到哪裡咧
不知道
 
有沒有一點點感傷  我開始覺得有了  覺得大概有譜了 
還有三場戲要大剪  其他只要再修補  實在是拍的不太好 
很難剪
 
在兩個禮拜導演課上又要導一場戲  這次我想導侯孝賢
"南國再見南國"裡的一場戲 
黑道大哥高捷睡覺中被電話鈴聲吵醒
要幫家人處理跟房東的糾紛以及搬家的問題 
想睡得不得了旁邊還有一直對著牆壁投籃的林強跟上廁所不關門的伊能靜在攪和
 非常好笑
 
這個高捷  好像就是在侯的片子裡最豐富 很富層次 
這場戲基本上是一段高捷的獨白戲  只是對著電話講話而已
不容易耶  想來試試看
 
上一次我選了王家衛重慶森林裡王菲要進梁朝偉家門被他逮到胡亂辯稱她來買金魚的那段戲,
全班都笑的七葷八素.  這次的東西也很好笑 
我在想要不要CAST個波多黎各籍中年婦女 把大哥換成大姐 
看過CASSEVETTES "GLORIA"
以及珍妮佛羅佩茲的人應該可以體會我們布朗克斯區波多黎各女人的威力
 也是有一堆親戚的問題要處理  老是跟房東有糾紛 
一天到晚搬家  
 
好啦好啦 去睡吧 我要去打工了 BYE BYE ....


聊聊天

Sat, 22 Feb 2003 06:31:17 +0800 (CST)

最近看了些很好很好的電影 又這樣愛電影的不得了
昨天晚上也這樣在大師作品的鼓舞下
作了一個非常個人化的初剪  千呼萬喚 
總算把最痛苦的初剪作出個方向
 
一切都跟誠實有關  什麼是好電影  對我來說  是誠實的電影
是看的到人性的電影 
剪接最失意時看了一部日本片:二十歲的微熱 
那是一部好簡單簡陋  可是誠實又直接的電影  就會覺得很棒
 Just do whatever is true to you, chose whatever
appealed to you, and don't worry about it. 誠實  誠實 
才會對  
 
然後昨天看了侯孝賢:風櫃來的人  哇 這是 Master piece. 
I regard it as his first master piece which
demostrated that he would be an important filmmaker in
the world.  不在於架構的完整性或是故事的聰明度 
處理旁白及回溯片段也不是很知道要怎麼做  可是這都無妨 
重點是眼光太好了嘛  知道怎麼樣框景
好品味去利用空間/場景  又懂人情事故 
知道怎模樣讓人物有呼吸的空間  人物是有呼吸的
是在猶疑的 是有掙扎的  是在起伏震動的  這就對了嘛
我覺得我簡直眼睜睜的目睹一個大師的誕生耶
 
要我選侯孝賢的片單 我選 風櫃 童年往事 悲情城市
戲夢人生
南國再見南國  海上花  絕對嚇死人
 
蔡明亮實在是太讚了  是讓人想起立鼓掌的傢伙  This guy
is fucking honest and fucking cool!  誠實真的好酷
不畏懼顯露自己的瘋狂及不正常 
荒繆到了極致你反而覺得那必定是真的 
因為那是憑藉空想絕想不到的境界  這是一個很大得成就
 
蔡明亮片單 青少年挪吒 愛情萬歲 河流 洞  很犀利
 
奇士勞斯基  不是天才  可是很懂得人情事故
很懂的人性的機微與缺陷  用一個寬大態度來看待 
有能耐去處理人生最難面對的時刻  就這一點來說 
他真是不可思議 
像藍色情挑裡一個已婚婦女倖存於一場將她全部家人都致死的車禍當中
 一個人  面對這巨大傷痛  怎麼活下去  這個誰敢處理 
殺人影片中年輕人踏上刑場  明知他為了殺人而要償命 
可是面對死刑執行的那個時刻 
一個活生生的生命要被剝奪的時刻  你怎麼處理 
奇士勞斯基都敢也都會處理  這個大大的了不起
 
奇士勞斯基片單 藍色情挑 殺人影片 愛情影片  
配合收聽舒伯特的冬之頌  更讚
 
我的初剪剪的很大刀闊斧  沒有多餘的說明  只有親身的經驗
 很多跳躍  這一個時刻過了就切 
這一個時刻是屬於誰的經驗  就用最能表現這一點的鏡頭來說
 所以鏡頭都蠻長蠻平靜的  很亞洲也很台式的剪接法 
就是沒辦法做美國式的分鏡剪法  因為覺得沒有 point. 
現在的問題就是我覺得我沒有一些安靜的鏡頭 
導戲的時候急著要看到些什麼  因此人物都在做事情 
我現在反倒需要那種人物停了下來  不做什麼  因為在猶疑
在不能動 在呼吸 在掙扎 在裝死  這樣比較人性點 
我才有辦法讓這個女主角的故事成立
 
最近看電影真的覺德指喜歡看看的到人性的電影
其他都是浪費時間  關鍵報告沒有觸碰到人性嘛 
怎麼人有那麼簡單就自殺  休葛蘭的 About a boy 蠻煽情
但至少有情有掙扎 我還看的這樣掉眼淚
邊哭邊喊著這麼簡單就可以了 就這樣就打動人心耶 
我覺得唯有看到人性 才會有感應 有震動 一切才都對了
 
人生很不容易呀 尤其我們才剛新手上路
最近跟同學合寫一個劇本  有一段我很喜歡
卻因為不太合適最後改掉了:
 
小進在被遣送到別的觀護所之前都遲遲不肯離開大廳
因為怎麼約翰沒有出來跟他說再見  小進收著置物櫃的東西 
收的一榻糊塗  全部灑在地上  為什麼約翰不出來
 
老黑司機走了進來問說那個中國男孩在哪裡  社工指了指小進
小進背起行囊上了車  臉趴在窗戶上  不知所措很惶恐 
忽然約翰走了出來  站在大門口也沒往小進那兒望去 
開始踢起毽子  一下兩下  掉了  剪起來又踢  就是不肯走 
一直堵在大門口踢著  車子緩緩駛離  約翰一直踢著 
小進一直看著
 
我就想到一段歌詞:
在沒有方向的風中開始跳舞吧 或者繫緊鞋帶聽遠處歌唱
 
跳舞也好 踢毽子也行 不管有方向還是沒方向 
大概是沒方向吧 總得做點什麼 跳舞也好 踢毽子也行
有無方向也無所謂  所謂遠方 專心聽 好像有歌聲傳來吧
 
好像村上春樹
 
感謝各位的收聽 我特別喜歡跟你們聊天作伴


殺青

Fri, 17 Jan 2003 09:07:15 +0800 (CST)

我的二年級製作, "Where Are You Going, Angel?" 
終於在昨天凌晨時殺青了.  拍完最後一場戲,
就跑到隔壁的酒吧去慶祝,
我的製作助理一連灌了三杯威士忌, 最後醉到亂罵人,
不願意讓別人跟她搭同一台計程車回家.
 
導演則是沉默在一旁, 喝一點點酒, 一兩口煙.  很清醒.
 
工作人員, 演員都走了.  導演一個人買了包馬鈴薯片,
口香糖, 躺進載滿器材的卡車裡, 等著天亮要歸還器材. 
天氣很冷, 華氏20度上下.  手機因為沒有繳錢被斷訊,
我就呆呆的靠著椅背, 看著街道逐漸亮起來,
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  很陌生, 遙遠, 不真實. 
拍電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1. 人事
 
開拍第一天, 連第一個鏡頭都沒拍, 美術就跟我大吵一架,
當場走人, 留下一堆爛攤子.  沒有人知道哪些道具在哪裡,
服裝以及如何佈置場景.  
 
開拍第二天, 把場景佈置完後, 第二個美術也要走人,
好說歹說才把她留下來. 可是全部的服裝道具還是導演自己包.
 製作人跑來下最後通牒, 請導演收斂, 第三天自己做美術.
 
開拍第三天, 攝影師生病, 上吐下洩, 躺在卡車裡發燒.
副導幫導演一起做美術, 還不錯. 
燈光師先打好燈後才讓攝影師上來看, 大吵一架.  拍攝結束,
攝影助理把好不容易才拍完的一整捲底片全部弄亂,
攝影師氣的昏倒在地上, 導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製作人馬上把那個來混的攝助 fire, 其它人員先收工,
攝影師被抬上計程車送回家睡覺,
導演一邊發抖一邊被副導押去沖印廠看看那捲底片還有沒的救.
 
第四天, 外景.  女主角小琳跟另一主角安琪開始吵架,
小琳不願意跟安琪呆在同一個休息區.  小琳一直都呆在外面,
太冷, 而且為了劇情連續摔成狗吃屎在地上七次, 就瘋掉了. 
導演叫她做動作都以 "Whatever" 回應.
 
第五天, 外景.  攝影師把電話亭上的電燈燒壞,
大樓管理員出來把我們趕走.  導演不甘心,
一直要製作人想辦法偷拍, 製作人也說了,
要是導演再不停止的話他就走人. 
副導要導演跟攝影趕緊在附近找場地, 可是攝影師又昏倒了,
導演自己一個人走來走去, 終於找到場地. 
攝影師為了搶日光時間拍完, 特別沒有耐性,
居然不讓導演做排演, 硬要導演 trust 她的眼光.
 
第六天, 超級市場.  製作人要陪老婆開刀不能來,
副導說她受不了這麼大責任不想來了,
導演又很討厭那個很愛罵髒話的製作助理,
超級市場在我們拍攝時仍照常營業, 如果我們把客人得罪了,
又會被趕走.  導演被副導唸了三個小時, 終於把副導安撫住,
有出現在拍攝現場.  客人也奇蹟似的變得很少,
居然是最順利的一天.  就殺青了.
 
第七天.  導演提著13捲底片搭地鐵去沖印廠. 
與攝影師發生一點小衝突, 不是很開心.  但一切都結束了,
等待毛片出土, 還有一屋的爛攤子.  爛掉的衣服, 家俱,
多出的雜七雜八的東西; 一堆爛掉的帳單,
沒有乾淨的衣服換.  猶待修補的人際關係.
 
2. 識人
 
上一段都是災難.  事實上沒有那麼苦.  拍片是有緊有鬆,
有笑語也有發火, 與人決裂時也同是與人相交時. 
看清楚別人也看清楚自己. 
我至少很幸運的有一個非常好的製作人以及一個非常坦率的副導.
 這兩個人是大幫手.  
 
製作人非常負責, 也很會跟人溝通. 
事件發生時處理的非常明快果決.  導演都會一直掙扎不肯
let it go, 製作人就會來搓湯圓.  我們兩個好好喔,
下了工都一直聊天, 一起去吃好吃批薩,
我都不會騙他我的感受, 不想拍啦, 或是想繼續一直拍啦,
他都見招拆招.  拆的不見得高明,
但是至少提供我另一種可行性.
 
副導演就厲害了, 完全是衝著我們的交情來幫忙的.
非常有經驗.  第一天我非常緊張, 加上美術現場走人,
一大堆 set design 的事要做, 整個人已經覺得快崩潰,
好像駒禁在一間小房間裡.  副導就會出來耍耍寶,
讓我覺得好像打開一扇門, 她探頭問我, ,
要不要出來一下?  中間發生大小意外像是攝影師忽然重病,
攝助把底片弄壞, 場景被人取消使用權,
製作人很快的就去設法把對方擺平,
副導則是耐心的擺平導演.   
 
攝影師很好, 但是我們的工作方式差異頗大, 有一點緊張在. 
加上一直沒辦法找到好的攝助給攝影, 搞得她太累了,
又生病心情不好, 非常的難溝通. 
她喜歡有計劃的照著腳本及分鏡拍, 偏偏這個導演很不專業,
喜歡現場找一些新鮮的東西拍.  
 
導演的特色是還蠻鎮定的.  不管現場進度快或慢,
攝影師昏迷不醒還是掉場地, 好像都還老神在在, 處變不驚,
也沒有哭, 應變速度蠻快的.  只是討厭的一點是實在太急了,
見不得別人慢, 馬上就要湊上去動手動腳的,
才會這樣惹毛美術跟攝影.  後來慢慢有所覺悟這個 ""
字訣, 開始在現場唱歌, 唱的攝影師都快瘋掉. 
常唱的是小李飛刀主題曲, Cranberries  "Empty," 李玟的
"月光愛人" 出自臥虎藏龍, 陳昇的 "多情兄,"
以及經典中的經典 "流浪到台北."  經典歌詞如下:
 
"我的爸爸媽媽叫我到台北  我一邊走一邊掉眼淚
 流浪流浪流浪到台北  找不到理想的工作"
 
很讚, 可是也蠻恐怖就是了.
 
先這樣吧, 感謝各位的支持.


生活在他鄉

Thu, 6 Jun 2002 23:36:40 +1000

我親愛的朋友,

非要自己經歷了, 才始信為真. 生活在他鄉, 竟也九個月了, 第一年的課程, 也就這樣完成了. 獨立生活, 異國語言, 求學美國, 拍攝影片, 地鐵上下, 河東河西, 跌跌撞撞, 渾渾噩噩, 哭哭叫叫, 惶惶不安, , 就這樣, 當一隻莊子口中因為憚精竭慮心力耗竭而活不過夏天的夏蟲, 也已經在紐約這顆大蘋果裡鑽攢了一段時間了.

去國懷鄉, 是我最大的感觸. 來到這裡後, 我拼命找一堆關於中國史, 台灣史, 共黨史, 二二八事件的書來看, 忽然有強烈的感覺非得處理我的國家認同與文化認同問題,非得知道台灣的定位以及處境是如何. 諷刺的是當我還在台大歷史系時, 最不願碰的就是台灣史, 因為我不想面對我在中國文化與台灣意識之間掙扎的認同障礙. 可生活在他鄉, 驀然警覺妳從哪裡來? 台灣是什麼? Are you Chinese or Taiwanese?”是個迫切問題, 我也開始出發尋找能說服我的答案.

入境隨俗, 是我最大的挫折感來源. 電影看的學的都不夠多, 尤其是美國電影, 影星,導演, 攝影師, 著名劇作家, 有如鴨子聽雷. 有時候碰巧遇到知道的, 也不會發音.至於音樂, 小說, 舞台劇, 電視節目, 脫口秀, 更是有如天外飛仙, 令我直墮入五里迷霧之中. 什麼跟什麼嘛? 這種大眾文化集體記憶, 跟我們的小心, 匪諜就在你身邊以及摺凳排行於七種武器之首, 藏於民間有異曲同工之妙. 陶晶瑩主持風格潑辣, SOS 隨性無厘頭, 這些好懂; 但是當她們宣導起保護流浪狗觀念, 或是忽然梳起張雅琴的大波浪捲頭模仿她的播報, 就需要對背景及脈絡關係的了解, 絕非朝夕之功呀! 生活在他鄉, 去掉初相識時的好奇, 這些就是與人交游拉咧時的必要話題.

隨遇而安囉, 個人有個人的造化. 班上有些同學就是走獨行俠路線, 上課時有如一口深井, 無聲無息也不反光, 下課如鳥如獸, 飛快四散, 自己有自己的同鄉會網絡或是家人之類的, 學校是學校, 不是逗留生活之所. 另一小群同學, 則是很努力的讓自己美國化, 拼命的補看電影, 補看電視, 拼命找機會跟美國同學相處, 趕緊融入這個社會文化之中. 生活在他鄉, 我常擺盪在這兩者之間, 巨大無邊的寂寞我知道孤獨很苦,可是身處在酒吧之中聽不懂也說不出一句話更覺無聊與可悲. 照自己的步調囉, 我慢慢地去圖書館把美國八九O年代的片子撿起來, 從嬉皮年代起開始聽他們的流行音樂.倒不乏意外之喜, 像發現Joni Mitchell 是很棒的女歌手, John Lennon 更成為我的大偶像還跟我同一天生日呢! 假期中空於一人的視聽中心, 帶個耳機我也就當自己家還是KTV 般的唱了起來.

自求多福, 是我最大的感觸. 與室友兼好友宋儀吵架, 她飄然遠走回韓國渡暑去了,我們的房間又已背著房東偷偷轉租出去, 號稱是我的朋友來找我玩幾個禮拜. 我也不能搬走, 原來房間也不能住, 只有住到地下室去. 那個新房客搬進來, 還附帶他老婆也一起住進來, 鑰匙也自行去打了兩套. wow, 藏一個人已經幾乎不可能, 現在我真不知道哪一天會被房東揭穿, 到八月中宋儀回來後我們會分開搬走, 房契簽的是一年, 還得跟房東交涉. 唉生活在他鄉, 早該記得 X檔案裡的名言, "不要相信任何人."也該學會保護自己, 別老是當濫好人.

自力更生, 是我最大的體會. 每當心情陷入谷底, 或是為了交友, 想家感到煩惱時,就是寫劇本了. 朱天文稱之為 "奢靡的實踐," 我完全贊同. 把所有的感受, 不安, 氣憤,不解, 幻化成故事, 還真是自由自在, 誰也擋不了你, 甚至還師出有名, 因為我在這邊就是要創作要拍電影. 一年開四萬美金, 還不夠奢靡嗎? 當然, 能掌握一個方式一吐胸中快壘, 也極其奢靡了. 獎學金有點眉目了, 現在就是邊申請邊等結果邊工作邊寫劇本邊做一些計劃讓自己不至於無聊到發瘋. 我在東村的一家錄影帶店打工, 菲律賓人莎莉的新婚老公今天又介紹我去 ABC 電視台的新聞部打工, 薪水高多了. 自己也做一些導演的練習, 找同學演及拍幾個短短的故事, 再到學校做剪接. 啊生活在他鄉,做人要堅強, 一切靠自己, 不能毫無保留的相信別人, 自己把自己的狀態維持好最重要
.

只是, 還希望像孩子一樣能放心的相信, 依賴......... 這就是我寄這封信給你們的理由. 生活在他鄉, 真的很感謝您們的定期收看.

一個朋友在路上

Mon, 11 Mar 2002 01:25:15 +0800

異鄉異地, 語言不通, 確實極為辛苦.  這學期的
計劃是紀錄片, 而我對它一頭霧水.  紀錄片到底是什麼東西?
 
試著找紀錄片來看, 共鳴不多, 睡著居多, 有時還會生氣, 
為一點都聽不懂, 一點都不了解. 
只有文溫德斯的紀錄片倒是
奇異的打動我, 冗長反覆的narration, 單調的畫面,好聽的不
得了的音樂.......
 
所以竟有那一時二刻, 覺得自己是一部電影也拍不出來了, 
失對人, 對世界的興趣, 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
注意些什麼,
竟是一點感覺也沒, 一句話也不想說.
 
當然就想到離開, 想到死, 想到那條平靜幽深的小徑, 想家.
拿起朱天心的漫遊者,
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近乎一字一頓的讀著,
, 什麼金門馬祖國姓鄉得化社鹽場糖廠五荖坑溪美濃好茶,
啪一下的如同驚濤拍岸, 全回來了, 栩栩如生, 歷歷在目.
 
然而我明白了, 那是一本回憶之書, 而非探索之旅, 我得上路
. 紀錄片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想找到回憶與探索之間的連結,
我從哪裡來? 帶了哪些東西(文化,記憶..)? 我又要去哪裡?
找尋什麼? 支撐我上路的是什麼? 
 
A線地鐵到最尾站, 就會到一個叫做 Far Rockaway Beach
的地方, 顧名思義, 偏遠極了, 尤其冬季, 更是人煙稀少. 
大的沙灘, 大大的海洋, 大大的天空, 不到一兩分鐘就一架飛
機經過,  JFK 機場很近.  海灘上有兩個人,
一人拿著鏟子,
一人帶著耳機操作著某種探測儀在沙灘上搜尋, 我還以為沙灘
上有地雷咧.  持鏟子的中年人笑著回答我,
這裡怎麼可能有地
, 那是金屬探測儀, 他和兒子正在找遊客遺落下的硬幣呢!
我楞楞地看著他們楞楞地找了半個多小時, 多半時間父親跟我
聊天, 兒子拿著探測儀在沙灘上繞呀繞, 一聲 "Dad, check 
here out.  I do get some strong signal."  父親就彎下身
去挖掘, 然後什麼都沒有. 
我不禁讚賞那十五歲的兒子真是有
耐性, 父親說, , 他一點耐性都沒有, 四點他就要走了.
 
我不禁啞然失笑. 這種有點徒勞好笑的小小發財夢, 卻有家庭
的連結在背後支撐.  Home Far Away, 我的家在遙遠的那端, 
遙遠的那端有著那一個家在.  我從回憶走向探索, 連結兩者
的是家庭這個東西.
 
抽象的要命!
 
更抽象的是, 我再也找不到那對父子了. 
我只有一張拍立得照
, 拍的還是另外一個 coin detector, 他只有孤單一個人. 
我還想混合剪接我家家庭錄影帶片段, 還想做一些棚內沙龍照
的東西, 就像當初做 NYU 作品集時一樣, 在家裡打打燈,
搭搭
, 找些朋友當演員, 拍些抽象的, 象徵性的東西, 例如煙.
 
I feel I'm totally crazy. 紀錄片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不管了, 懶得管了, 我要上路,
 
在還感知的到自己內心軌跡之前,
在人類才開始複製自己之時.
 

日出

Fri, 16 Nov 2001 00:52:54 +0800 (CST)

這禮拜開始, 我們製作期結束, 回到學校進行後製. 
包括剪接, 音效, 片頭片尾字幕攝製,
還要填一堆文件跟市政府以及演員工會結案.  當然,
我把這種 paper work 的事擺到一旁,
不到最後關頭輕易碰它.
 
我們實施一種 overnight 剪接及音效的輪班制,
我與其他三個同學共用一座剪接台, 於是我們每個人每天有 6
小時的剪接時間, 加上音效剪接有 4 小時,
另外還要避開上課及 party 的時間, 搞的每個人都像鬼一樣.
 昨天就是我做 overnight editing
並且掌管所有剪接室鑰匙及器材的時候.  我必須晚上 11
點就位, 顧攤位到隔天早上9點才能走.
 
這禮拜我心情分外的不好, 從台灣回來帶來強烈的不適應感,
看自己的毛片也不滿意, 粗剪的時候又不知道在想什麼,
因為覺得很沮喪就又開始無視一切狀況了. 
星期二導演課放過毛片後, 我深深覺得我已迷失了方向.
面對其他同學精采的作品, 真的是覺得自慚形穢.  上網
download 一堆 MP3, 超愛莫文蔚"懶得管"
裡面的一句歌詞:"啤酒喝一罐, 馬路就變得很寬."
我決定不顧一切, 一定要去喝酒, 路才會變寬.
 
在晚上六點的課之前, 我跑進一家雜貨店, 買啤酒. 
千挑萬選一罐 16oz 特價 1 元的啤酒, 愉快的去結帳. !
看什麼呢, 要看我的 ID.  天曉得, 我沒有任何 ID. 
我拿出學生證試圖跟店主討價還價, 我說:"你看我是 NYU
研究生, 所以我應當一定超過 21 歲啦!" 店主才不理我,
我失望的離開.
 
九點下課, 11點上工的時間還有2小時, 卡洛斯,
一個衷心熱愛長鏡頭卻把自己的電影拍的都是短鏡頭接來接去的傢伙,
 ", 去一樓參加二年級生的 party." 
我因為在課堂上不停的撇到同學裝毛片的紙盒, 長的非常像
pizza 外帶盒, 餓的很, 於是抱著純粹去吃的心情下樓.
 
吃了幾個三明治, 雞肉條, 蔬菜沙拉後,
我開始有意識的把自己灌醉. 伏特加, 琴酒, 夸寧水,
威士忌, 啤酒, 雪碧, 可樂, 卯起來喝.  不一會兒就醉了,
就進入一種輕盈的境界, 腳步輕飄飄, 心情也輕飄飄. 
我還是維持一貫的誠實, 到處跟人說我醉了我醉了,
可今晚剪接室及音效室都都歸我管, 而且我還要做 overnight
剪接 6 小時.  人們開始安慰我,
帶點醉意做剪接搞不好很妙喔.
 
10:50 , 上樓去顧店, 與我一齊顧店的另一位同學,
韓國人宋儀, :", 妳還真的醉了." 
我立刻由書包中拿出另外兩罐啤酒, 她馬上眼睛一亮,
忙不跌的接了過去. 
於是我們這兩個遊魂就開始顧店兼做自己的 overnight 剪接.
 中間她還酒癮發作又跑到一樓去喝,
我可是乘著輕快的心情持續的做著剪接。當然,少不了談論班上同學與老師的是非。只是,往常我們的結語是:
"They will pay for it. Let's wait and see."
現在我們說,"Oh, he is so adorable. I really love
him."  時間就在酒精的稀釋下跑到了早晨五點。
 
我們感受到醉酒開始向我們索取報償,腦袋可活動的地方愈來愈稀小。
反正咱倆都完成一個段落,決定打烊。跑到沙發區去休息,忽然我有個
主意,去看日出好不好。搭6號地鐵到布魯克林大橋,走上橋就面向東
河,也就是東面,日出的方向。
 
倆人款一款就出發,剪接室的鑰匙都長的很大,什麼口袋都放不下,於
是就拿在手上晃盪晃盪著。兩個臉色煞白,走路東搖西擺,手持巨大鑰
匙,發出鏗鏗鏘鏘的撞擊聲,走在破曉前天空一片深藍的紐約,想必也嚇到不少人。
 
等地鐵就等好久,我們開玩笑說至少我們有愉快的地鐵站時光。但老天
畢竟站在醉鬼這一邊,地鐵來到,我們出站時天還是藍的。開始爬大橋,
起初天是深藍,後來在東北方逐漸變淺,出現紅彩間雜於一片藍霧之中。
起先紅彩僅在底端,隨著我們逐漸攀爬上拱橋的頂端,紅色也冉冉上升。
在我們剛過拱頂正開始向下走時,只有一秒鐘吧,天就忽然全亮了。回頭
望像曼哈頓,忽然那些高樓都現身了。神妙的經驗。
 
九點交接完畢,我跟宋儀都極度像鬼,可是也極度滿意,因為這代表回家
睡一覺,醒來自然就禮拜五了,晚上是我們一年級生的party,在布魯克
林的威廉斯堡一棟廢棄的工廠廠房裡舉行,那是班上一個渾身充滿怪異氣
息的女孩莉亞租的房子,而平素看來是個老實頭的麥克斯將帶他的 band
live 演出。但是對我來說,搞到自己掛掉才是重點中的重點呀!
 
 
最後一個小小的結論,我想有人已經猜到了。如下:
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
 

前置作業

Mon, 15 Oct 2001 11:06:42 +0800 (CST)

來紐約讀書也要邁向兩個月了, 轉眼間,
我們要開拍學期製作了-- 4 分鐘的黑白默片, 16mm. 
我由於種種不可告人的原因, 成為組內第一個拍攝的人. 
明天要與組員開製作會議, 我應當準備好劇本, 分鏡圖,
製作預算表, 拍攝順序表等等東西. 但如大家所熟悉的,
還是寫封 e-mail 先吧!
 
NYU 是超級減肥營.  我在一個禮拜內瘦了 10 ,
褲子一下子變寬許多. 因為前置作業真是太煩人, 找場景,
與當地所有人商談拍攝事宜, 取得拍攝許可, 辦保險,
前往市長辦公室申請拍攝證, 申請停車許可,
辦理演員工會許可, 聯絡道具公司租借道具, 去柯達訂底片,
登廣告找演員, 舉辦試鏡徵選演員, 租車,
安排拍攝期餐點問題, 還有廁所...... 
這些林林總總的事情真是讓人發愁. 
不要說我們幾個外國學生常抱在一起掉眼淚,
連美國學生都明顯的瘦了很多.  超級減肥營呀減肥營.
 
我的劇本目前寫到第六個版本,
終於有一種把心一橫就幹下去的感覺了.  從原本的三個腳色,
到五個腳色, 到現在的兩個腳色; 地點從原本的中庭花園,
到加油站, 到現在的同志街; 故事由簡化繁,
又由繁化簡的走了一遭, 拔掉所有的技倆與小把戲,
只剩下非常細微的動作與劇情.  今天去試拍了開場鏡頭,
是一個長約30, 需要攝影機運動及演員走位的鏡頭. 
用了不同的曝光選擇拍了兩次, 又加拍了一個短鏡頭. 
不知道是否能達到我心中的畫面.
 
說到我的場景, 真是一波三折.  原本的中庭花圃,
外地人很難去找到. 有一天我站在家門前的加油站等公車,
忽然就決定把場景搬到這裡, 因為太省事了,
同時解決了器材搬運, 廁所, 飲水, 保暖等問題. 
直到兩天前, 我拿照片給導演老師看, 他大驚,
說我決不可能在加油站內拍攝, 因為會有連戲的大問題.
比如一個演員的特寫完後接到全景鏡頭,
後面加油的車子換了就會很怪.  於是我急匆匆的更換場景. 
老師的辦公室在蘇活區, 我那天又特別心不在焉,
地鐵老是坐過站, 來到一個叫做克里斯多福的街道. 
我當下覺得很愉快,
因為在學校里我有一個好朋友就叫克里斯多福.  沿著街走,
好細緻的一個地方, 低矮的建築, 維多利亞時期的裝飾風格,
蜿蜒的巷弄.  忽然, 我遇到一個街腳, 很優雅, 安靜, 乾淨.
 就是它了.
 
於是我做了素描, 攝影, 與附近的店家談話,
此時逐漸有一種特殊得感覺浮上心頭.  是哪些店呢?
街腳正對面, 王爾德紀念書店, 旁邊, 西藏毛毯店, 再來,
猛男照片店.  乖乖,
我抬頭看路標準備抄下地址去市長辦公室申請拍攝許可,
一看, 寫著 Gay street.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快樂"
的意思吧! 可我看看四周,
不多時我就發現我身處於男同志之中,
那是赫赫有名的同志街.  Anyway, how should I say? 
我還是決定在那拍了.
 
然後, 我坐在街腳望著, 一段音樂忽然出現腦海,
那是孟德爾頌第64號小提琴協奏曲的第2樂章, 是很溫柔的,
帶有點孤單與悲傷的慢板,
正是一個異鄉客行走紐約街頭的心情. 
她覺得這城市古老有趣, 又有新奇的店舖,
可心中總有一點獨自旅行的孤單,
卻又是極喜歡沉溺於這份孤單的美感之中.  一有了音樂,
有了節奏, 我就看到我的鏡頭了. 
有幾個人知道我先前的劇本,
那你們確實知道這是極大的轉變.
 
今天拍攝時, 我的攝影跟我說他可以拍的更詩意些. 
我卻相信布列松說的, "永遠不要再拍攝時試圖創造詩意,
詩意只在剪接時的裂縫處發生."  就老老實實的拍吧,
我告訴攝影. 其他的可遇不可求呀...... 
 
我將在下禮拜日與禮拜一拍攝, 希望一切順利.
也祝大家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