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27

撒野



我當然是不喜歡,不滿意,厭惡,無法忍受,然後逃避。

看別人的也一樣,都不好,那一支有好的地方,拍細節、拍流動,確實流暢,可是整個劇情鬆散,沒有氣,感覺有看沒看,事件的關聯性也沒要緊,那樣年紀的小孩子事實上很好拍,不是像 Gautam 那種小獸。有 Amanda 的年紀都很好弄,並且總是自然率真。

這一支著實令人厭惡,我不懂是否為文人相輕的毛病,只能說喜劇的分寸真難做。每個人都面目可憎,搞笑的像是作賤自己的討厭鬼。我由衷思考喜劇到底是什麼,擠眉弄眼硬要擠出笑聲的,感覺像在剝削演員。老牌的那個好用力好刻意好演,不曉得我竟然會這麼討厭他,仿佛召喚出某些過往認識的陰影似的,我真不喜歡這人。小女生之蒼白貧乏,真是導演的噩夢,很久以前也遇過一位仙女美眉,她的蒼白貧乏度也是令人手足無措,歎為觀止,真的就去拍平面照就好,別向志玲姊姊學習了。

志玲姊姊也是一絕,我弟衝著她,當然馬上就 download 新作來看,意見是,姊姊很正,但演的實在怪,但反正她很正。我也去朝聖,很驚嚇,這位姊姊我們是認得的,她平常也是 EQ高,人好有家教,努力敬業,反應得體圓融,明明不笨,可是她沒辦法通靈,她披著一件好大的羊皮,完全表面化,假的可怕,她不會直接地反應了嗎?我無法想像怎麼跟這人談戀愛,羊皮好厚,脫不下來,脫光了都還是羊皮,人呢?人在哪裡?

回到原題。這一支只有那位太太出彩,只有她我能認得、能熟悉、能理解,最難得的是,她可雅可俗,她的氣質是可以變換的。有些人氣質好,俗不起來,演低下階層時總有些格格不入。有些人氣質俗,雅不起來,演上流階級就不是個樣子。她是好貨,早知道就找她來演那位令我很頭大的角色。

說到令我頭大的角色有兩個,上述那一個,我還真是看走眼,為何差距那麼大?我以為該演員是會認真、是喜歡挑戰、是有功底的,沒想到在現場出現是散漫、無心、沒準備。這當然也是我的問題,我沒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與投入感,她知道我重視的不是她。

另一個完全相反,需求好大,怎麼樣都餵不飽,自己的內心戲太多、顧忌太多、思前想後的,什麼事都辦不成,怎麼樣都顯得怪,她就是無法坦率直接。我知道她努力了,可她就無法單純直接,被設定困住了,其實這世間很多事是沒有道理的,或者這道理你無法理解但就是有這種事。通常是怒氣當頭時,你會做出你自己都不想做的事、說出特別故意的話,沒辦法的。

Anyway,再一支,我是期待的,因為制作團隊、演員等,只能說見鬼的公播品質,真的令人想砸電視,節奏還是太緩慢,人物互動的火花未見,事件不吸引人,你說它脫俗,事實上是鬆散無力。人妻真的不要再演電視了,妳有的是潛質怎麼沒有長進,妳怎麼不吸引人了。

然後大家都說好看,於是我只能來這裡撒點野,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

2013/05/24

宗師

結果又看了一代宗師。沒有睡著,從頭到尾火眼金睛的看完它。發現,原來我在戲院睡著的部分並不很多,宮二的戲幾乎沒漏,只有1950年跟葉問的見面漏掉,給扣子,跟那句最重要的,「你知道十年前我在哪裡嗎?」

沒想到王家衛把一代宗師拍的小,在分寸之間,在纖毫之際,沒有震金碎鐵,沒有一望無際的大場面,基本上在內景打鬥,就算在外景,也在黑雨夜、煙霧彌漫的火車站,背景不明,就集中在功夫上。

章子怡真是練武奇才,八卦遊龍有模有樣,跟葉問在大南茶室那場文戲,章的獨白精彩,我不禁想像要是張曼玉來演,畢竟會想到東邪西毒裡張的精彩獨白,讓她講廣東話,會是什麼樣子?章不會輸,她的表現絕對成立。

張震的八極非常有趣,非常殺傷力的打法,幾乎都用肘擊,被打到的人應是非死即傷。只是他的線來得太突兀,寧可沒有,也許,王家衛也尊奉了寧可一思進,只有眼前路的原則,硬是放上這一點。

終究還是在人物的情感上,王家衛愈老愈重情了。葉問跟張永成間靜默的凝望,擦澡擦腳,留一盞燈,手心寫字,情意深重。葉問跟宮二,就在眉眼之間,過招之間,書信之間,紐扣之間,一抹淡笑之間。最讓人疼的,是負傷的宮二在妝前仔細的把臉勻淨抹白點上紅唇,遮不住的是憔悴與衰敗,讀出這一點的導演,是深情的。大南茶房裡的宮二,我簡直不忍看,葉問懂得,疼著,尊重的淡然。

武俠片拍到這份上,幾乎是最小、最微觀的方式,王家衛十年磨一劍,確實把鋒芒都斂去了。然而,影像上的極盡逼仄華麗,卻又鋒芒畢露,關於這點我不是很確定。他特別喜歡把人逼到鏡頭前,用廣角高角度去壓人臉,每個人都被他拍出三角臉,被他逼出猶疑難測的表情,這點我也不確定,有點刻意求工了,而且DP換了老外,他的美感不如假老外 Doyle 那麼懂得東方人的美,除了怎麼拍都美的章子怡之外,張震、梁朝偉等人,都被他壓的有些刻意與失真。

其實有些懷念他放開來拍的舊片,重慶森林、春光乍瀉,真是神采飛揚。從花樣年華他開始斂了,也許更上層樓,我還在樓梯間,過幾年後看,可能又有其他感受。

2013/05/18

cafe

我想我多半做不到,也不認同用輪迴就解開心結這種事,更不能接受出席婚禮還親吻那個女人,可它讓我結結實實的痛。電影能讓你留下這樣多的感覺,也算是很有一套。



其實仔細想,劇情也非那麼不可接受。分手的那天,上班特別難熬,跟老闆講話隨時都要落淚,很想請假,理由是被甩了跟死掉差不多不如就讓我請假吧,終究行尸走肉般的說不出口。畢竟不是誰都有像黃小仙那樣的老闆。

好不容易撐到下班,既想逃回家又不想待在家,朋友說就來唱歌吧,喝酒喝酒忘了吧散了吧算了吧,當然就神不守舍的去唱歌、去喝酒,神不守舍的騎車回家,果然就出車禍,受了特別慘烈的皮肉傷。命運之神有時用最扭曲的方式在眷顧你,那皮肉傷痛死我了,所以我沒空心痛。至少它持續劇痛了2個禮拜,逐漸康復時,心痛果然找到隙縫又鑽了出來,我就摳疤,肉果然很聽話的又痛了,於是心痛退散。

如果我必須持續摳疤讓肉痛替換心痛,果然我願意用輪迴這種便宜藉口當作解藥。好吧我就姑且接受那女人的決定,總得為自己找條生路,裝笨又如何。

咱們心裡都有一條心碎永福橋,S 失戀時也是一面流淚一面哼著「一路向北」走永福橋回台北,我也陪他坐在河堤聽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我失戀時一直向左走向右走無法決定是要走向古亭站搭捷運,還是直接走回去,走哪邊都不對,走哪邊都好遠,打電話叫S來搭救,果然我們又走上永福橋,又坐在那河堤上,又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述說。

原來失戀不會死掉,它只是讓你死掉一點點,也許日後有人能再讓它活過來,或者這一點點就永遠死掉,可是不會全部都死掉。


2013/05/17

ref



1. acting:  talk beforehand, don't talk too much on set.  just touching, greeting and a little bit stimulation and suggestion.  create secured environment.  base on intuition rather than intellectual decision.

2. dream.  you can do as long as you want, as short as you want.

3. 喔真令人開心聽到他說看毛片簡直想死,連他看毛片都想死耶!其實就是克服這個對自己嚴厲的評斷,盡量客觀地看待,相信大家皆已盡力,好好的看這片段到底發生什麼。

4. you have to have something to come with, or you don't make it.



不服氣。

王佳芝去演麥太太後,反而能真實。在當王佳芝時,因為身為一個真人,有壓抑、有禮節、有拘束,扮演麥太,反而可以騙自己都是假的,就來真的。這點有趣。

龍應台明明是個聰明人,問的問題好白痴,寧可蔡康永來問。蔡康永做過一集訪問梁朝偉的,個人以為是梁最好的 interview,因為蔡康永懂得對方在說什麼,懂得裡頭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挖。問問題如果只在彰顯自己的聰明才智,或者資訊量多豐富,那都是假問,不求回答的假問。君不見,映後座談一堆人發問,大概落落長說了五分鐘,把你的電影用他的學識狠狠地分析了一遍,所需要的答案只是要你說:對,你說的是,你好聰明無雙。

電影神這東西還真的要信邪,OJ 我還是摸不太清楚她,拍很多戲時也未必有感應,調整也很難,因為她是她,那不是可以說變就變的,況且我知道她有她的 agenda。看毛片就發現她有她的一套,事實上你就是會跟著她走,這就是主角的料子,很特殊的才能。後期我就能理解她的本色,有些台灣口音事實上是一種親和感,動作特別快這點也很有趣,她的直覺反應就是快的,跟我完全相反,我何須硬扭她呢?

2013/05/16

hurts... hurts... hurts...

伯格曼之後,最讓我戒慎恐懼的導演。每次要看他的片子前,都要先深呼吸幾口,或者先看個幾集 sex and the city,裝滿一些喜劇元素,不然我無法承受。然而,每次都被他亂刀斃命,Benny's video 是這樣,Funny game 讓我中途受不了的按暫停,洗洗臉,玩玩貓,去陽台曬曬太陽後,才能繼續。

愛慕的境界太高了,所謂大巧若拙,大辯若訥。這次我能感受韓內克少數炙熱的情感,那是有深愛、深痛,才有的觀察與劇本寫作。可他真的冷靜冷酷的可怕,那麼殘忍的情節,要有多確信、要有多堅強、要有多咬緊牙關,才敢這樣執行。

這不是少年把豬射殺、不是把雞頭咬斷、不是虐待夫妻,就是直接把老死這件事,活生生血淋淋的一層一層扒開,你看啊你看啊,事實就是如此你看啊。

演員完全精彩,猜想女主角會輸了奧斯卡唯一的理由是,影藝學院的會員沒辦法忍受看下去,他們轉頭捂眼,假裝沒這回事,假裝自己或父母不會死,或假裝自己的親人不曾這樣老死。男主角也精彩之至,我永恆親愛的雨蓓依舊如往常般直接。他們表演的重點就是直接,沒有任何的矯飾,直接來直接去。

非常喜歡鋼琴家學生意外造訪時,他獨坐客廳等待,鏡頭留著,看他緩慢有禮有節地環顧四周,這是他少年時來過無數次習琴的場所,怎麼隱約透露出衰敗的意味。桌面不那麼整齊了,書架有些凌亂了,座椅陳舊了,可身為有禮節的大人了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看嗎?我內心一凜,這是韓內克、韓內克啊。

他不抒情,逼不出觀者的眼淚,他好嚴厲,讓你痛到骨子裡,還讓你不敢逃脫,逃脫仿佛有罪似的,因為這暴力再也不是無理由的惡意,人性深處的劣,而是恆常普世,隨時在發生的日常生活。

韓內克的深情深愛,好痛。

2013/05/15

game

沒有人能說自己簡單或複雜,因為兩者總交相賊。發現自己只想要簡單,因為光是簡單,就已經夠複雜了。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一本紅樓夢就可以不停重複看,不需網路手機,大觀園的姊姊妹妹叔伯兄弟全在我心中,連聽到一個導演名字叫黃金鶯,我內心第一個反應就是:鶯兒嗎?寶釵的大丫頭鶯兒嗎?全名叫黃金鶯,寶姐姐嫌金字俗了,只叫她鶯兒。鶯兒對寶玉說:你還不知道我們寶姑娘有幾樣世人都沒有的好處呢?逗得咱們寶二爺心癢難騷。

這世上沒有單純而美好的小世界,人們才會反覆地歌頌單純而美好的小世界。最難受的是,無法訴說,太多都是秘密,無法訴說。二伯說要相信電影神,信祂就會有保佑。我只是想,二伯的第一支長片,大抵上也是領了錢就硬幹。賈科長也是憑直覺亂搞,他們都好硬,我為什麼軟趴趴。

誰是軟的,賣豆腐的那位?好好奇當年他是在純然的片場制度裡照賣他的豆腐,乍看之下一成不變的豆腐,他到底怎麼能堅持只做豆腐?

但無論是二伯還是做豆腐的,他們都沒在管錢在誰手上,然後相信電影神嗎?

Hyena 的 murmur 真的好恐怖,他要 game,我不要。

2013/05/13

but I am a fraud

Leaning Towards Solace from Sigur Rós Valtari Mystery Films on Vimeo.

God trusted me with your life, but I am a fraud...

神曲,仿佛聽到無論是艾蘭迪、關、拉札克、沙賽德或是紋的自語。就算硬鋁驟燒情緒金屬,能麻木擊倒拉引任何事物,卻麻木不了自己。燒錫的時候須得同時燒白鑞,疼痛令人清醒,加強的肢體能力又讓你不至昏厥。

紋在暗夜中,鋼推鐵拉馬蹄鐵們,在迷霧中翻滾舞動,眼淚不停流出,白鑞延燒,心裡只有一個信念,一股洶湧的感情,是最動人的一幕。瞬間,她不再懷疑自己為何存在,為何擁有力量,為何是英雄,因為那只是她必須做的事。


Don't be afraid, Sara.  Love everything.  Love, everything.

Fear only brings death to the soul.

2013/05/03

兩都



在霧靄最嚴重的那幾天,我重返北京。首都機場已煥然一新,國際範兒十足,卻讓人有些想念以前那個大紅色地毯,跟我們一航廈一樣的地毯霉味。那曾經是個非常紅、十足共產黨、還帶有著車站趕集味道的地道中國機場。

公路也筆直寬闊許多,一排排筆直的白楊依舊熟悉,冷冽乾燥的空氣,突然讓我湧起強烈的鄉愁,這等乾冷曾在我生命中出現五個冬季,紐約的冬季,海灘封閉的冬季,死城般的冬季,滅絕。氣溫讓我鄉愁大作,但空氣的品質截然不同,相較於紐約的 crystal clear,這裡屬於迷霧的世界,下午三點半,太陽已經好低好低,勉強掛在一片公屋的天井之中,怎麼又覺得熟悉?喔,這是奇士勞斯基在十誡裡的太陽與光芒,高緯度、冬季、迷霧所造就的暈光、散光,令人得以直視太陽,直觀它圓盤形狀,邊緣散出紅黃光暈。

旅館的暖氣無法調整,我沒有短袖短褲,所有衣服都是加熱衣,只好把窗戶打開,任那零下6度嚴重污染的霧靄進入室內,濕冷是沁寒入骨,乾冷卻讓人清醒。望出窗,能見度不到百米,新建的超高建築體,隱約鬼魅式的浮在空中,見不著根。樓下傳來軍隊的報數聲,一群解放軍在迷霧的操場中東奔西跑的集合、解散、鍛鍊。

地鐵擁擠的人群讓你覺得這是全世界最小的地方,出了街道後人煙渺茫的幽暗街廓讓你驚覺這地方 scale 好大,地圖上短短的距離,出租車不來,路燈不亮,氣溫驟降,遂變成最遙遠的距離。餐館一遍晦暗,彷彿歇業,門口掛著「營業中」的招牌好似玩笑。入座後服務員才開亮一小區塊燈,我於是肯定這是北京,中國的北京。



那次旅程至今想起仍奇幻,一群人捲起行囊就出發,到達每個機場或車站才就地找地陪司機,那可是1996年的中國,去的也非首都或沿海大城,唯一原則便是沿著黃河走,鄭州、洛陽、開封、太原、大同、內蒙、最後西安,24天,旅到眾人紛紛病倒,或思鄉的抓狂,席地便溺再也不覺羞愧,比起沒有門的廁所佈滿蛆的糞坑,玉米田無疑是最道德的選擇。尿到一半看到黃牛站在面前吃草,爬到公路頂端的大石後撒尿,點點滴滴落在公路上,濺起黃土。

在經歷洛陽的水災,黃河的羊皮渡輪,沙漠的駱駝行軍,草原的馬匹奔跑,以及無止盡的腹瀉後,沒有人想去看秦俑,沒有人想看長安城,走出西安火車站,灰撲撲的城市才湧上眼前,我們便包了車,直奔機場,回家,馬上回家,我需要你,於是與長安擦肩而過。彷彿歷史的宿命再度重演,安史之亂後,長安基本上一蹶不振,沒人再想好好看看它,可能就像一道創傷,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就再也看不見聽不到。

「我生來憂傷」這一句歌詞,好長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