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oto trip 4

鄧醫師是除了皇同學之外，最有開示能力的傢伙，尤其層面含括廣闊，婆媳問題都會，也講童話、夢、原型、腦神經。她講到貧窮旅行，捕捉某一種偶然。

去京都是個長久也短促的決定，去年年底，突然想起「美麗與悲哀」裡跨年時知恩院的鐘聲，一心想去，才發現根本就已經跨完年了，錯過了，到底在瞎忙什麼呢？不過就是一個又一個無聊的偶像劇劇本。得不到的才悲哀，才美麗，就馬上計畫今年年底非得去京都跨年，超級早的籌備，超級早的又把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壽岳章子等相關書籍溫習過了。什麼路線、民宿、地鐵、公車、機票都查好了，直到突然得知工作計畫有變，年底肯定不能成行。一怒之下，就定了3天後的機票去京都。

變成夏天的好處，是行李真的很少，廉價航空的機票錢也少了一筆拖運費。住一晚2500丹的町屋，每天都在認識新室友，短暫的交會，幾句日劇日文跟英文的交換。身為無產者，就是到處晃盪，尤其坐在鴨川岸時，身後是高級料亭往河岸搭的高腳涼席，有產者吃著高貴的京料理。鴨川邊就是一堆無產浪蕩子，街頭藝人表演噴火秀，神祕團體在玩鼓 jam 音樂，我喝喝啤酒、看看星星。

然而，很快的就從無產者變成破產者，日幣花光了，以為可以跨國提款的又提不出現金，連回關西機場的車錢都沒有。有些擔心也不真的擔心，想到我還可以跟民宿老闆商量，把已用現金支付的住宿費，用刷卡換回來。於是，破產的那一刻，我買了公車一日卷，展開理想的下午。

隨便走到公車牌，哪一台來就上哪一台，坐著坐著看到哪邊有趣、很多人在排隊、奇奇怪怪的風景就下車，純然門外漢的京都。付不出門票錢就晃晃盪盪的探頭探腦，看不了大風景就看小風景，看人，永遠不要錢，人是最好的風景。

走一趟市場，試吃就飽了，還跟歐巴桑一起試飲咖啡，她才不管我日文聽的懂不，她要講，我就聽了，總之是那麼一回事。遇見小路就轉彎，遇見人就跟隨他走，曲曲折折幽幽微微，到了哲學之道，到了銀閣寺後方無人的野神社。那只是讓人洗手漱口的水，都變成我解渴的水源，畢竟是奧熱之夏。感激遍地神社的京都，感激那些不自知的引路人，感激那些荒漠甘泉。

這都市不乏水源，小河都整治的很好，也寬容的讓他們在地面肆流，人類就是敬重的搭一些小橋，謹小慎微的穿過它們，不覆蓋它們。唉我們的瑠公圳啊。我想那一條是白川吧，小橋流水人家，賣著咖哩等家常菜的店家裡，歐吉桑跟歐肉桑招呼著工人階級的中年大叔吃飯及啤酒，小學生孫女有個女同學來找她，她嚶嚶的要求要跟同學出去，歐肉桑問了幾句，揮揮手，孫女還不走，反而走到收銀台邊看著歐吉桑，歐吉桑看了一眼孫女，把身體讓開，孫女立刻動作熟練的把收銀機按開，從裡面掏錢，才蹦蹦跳跳的跟同學離開，歐肉桑又遠遠交代了幾句話，孫女頭也不回的「嗨、嗨」走掉。以前阿公在花蓮開雜貨店時，這不也是我最愛做的動作。雜貨店是個寶窟，跟著堂哥堂姊們抓蟬回來，我們就是一群餓鬼，直接在店裡拿了王子麵、餅乾就拆封，什麼芒果乾、魚片，開了桶子就抓來吃，要出去冒險時，圍在櫃檯邊看著阿公，阿公就會讓開，我們就打開抽屜，抓一把零錢，跑掉。阿公也許有交代什麼吧，當然我怎麼可能記得呢？

黃昏的時候到了清水寺，一樣進不了清水舞台，可是重點是夕陽，千重子一回身看到的黃金夕陽。沿著三年阪下坡，八重塔好整已暇的等在那兒，逆光，陰影。到祇園溜達，好奇怪一群衣著亮麗，和服人、老外紛紛由一個建築物出來，我就給他走進去。原來是祇園歌舞伎表演場剛散場，大門敞開，我輕易混進去。廳內還好多來在等著跟下戲的演員致意，我也偽裝其中。陸續，一個個演員出來，美麗的和服與髮飾，逐一跟他們的支持者鞠躬答謝，我竊聽那些招呼語，跟著跟她們致意，雙方點頭鞠躬握手，莫名其妙的妙。

門外漢能混入門內時，肯定是要闖一闖的。舞台、觀眾席早已空無一人，兩個小孩在舞台上亂跑嬉戲，舞台背景是金、粉紅、藍、綠的點點構成的大幅背板，落櫻繽紛，只能空憑想像去填充看不見得表演。

破產者也有理想的下午，就在於不能做些什麼，於是就不做，偶然由此發生。